OutLier

【我向阳而生 你始终不语】

-六-

——I have crossed Oceans of time to find you. 

 清晨，李向阳的单元楼下站着一个少年。少年手上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红豆粥，红豆粥升腾着热气，晕的少年的脸红红的。这是巷口大爷的拿手好活儿，绵密的红豆粥，浸着冰糖味儿，一口入喉，甜丝儿萦绕心尖尖那块，能在这冬日的早晨唤醒人们一天的生机。排队的人拉得老长，人们揉着惺忪的睡眼，新的一天了，要好好上课，好好工作，好好守着身边人。

 顾语一大早上就去买了这两碗粥，他知道李向阳爱喝。他好像什么都知道。李向阳手上提着袋子，里边装着顾语的画，看到面前的少年，会心一笑。

 这一路上，都是李向阳在说，问这问那，顾语只是默默地跟在李向阳身边。这条路两个人都独自走了很多很多遍，但是没觉得过从家到画室的距离这么的短。

 “你咋知道我喜欢喝大爷家的红豆粥！噢对，你也住这个小区，真的是绝了！还有隔壁那家葱油饼你吃过吗！香香脆脆的，下次咱们一起去吃好不好？”

 “对了，你以前知道我住这儿吗？我咋从来没碰见过你诶？都三年了，一个小区的我俩竟然都没碰着，这也算是缘分吧哈哈哈。” 

“对了，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吧？我知道画室旁边巷子里有家超好吃的盖浇饭！惊为天人懂吗！” 

 顾语凝视着前边身边少年的身影，少年在自顾自的说着，阳光打在他身上，他真的很适合沐浴在阳光下。向阳，向阳而生，只用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做就好了，不用说话，不用隐藏自己的喜怒。不得不说，李向阳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，他总能照顾好身边人的感受，无论是谁。不像许多人的所谓成熟，不过是被习俗磨去了棱角，变得世故而实际。

 比起了解，顾语更喜欢理解这个词。太珍贵了，它仅仅代表着，我愿意，尝试走进你的世界，接纳你生活的不如意，看着你闪光的时刻，也不怕触及人性最暗的暗角，去接纳你之为你的一整个完全体。

 这种感觉是奇妙的，并肩走在自己的头狼身边。狼王不会对他发出嚎叫，只是低沉的呜鸣，亲昵又性感。顾语觉得自己有资格踏入这个他从未涉猎的世界了，他有勇气进入，像一个猎人，全副武装的，大踏步走进去。不用垫着厚厚的垫子在围墙上张望，不会像梦里一样，羞耻的被赤身裸体绑在旗杆上。

 顾语是被邀请进来的，光明正大的。

 “怎么样，我说不错吧！来，尝尝我的牛肉，超级嫩！”李向阳一个劲的给顾语的碗里夹着菜，顾语的面前堆起了一座小小的肉山，不得不说，这家盖浇饭味道着实不错，顾语默默地吃着饭，李向阳在他耳边念叨一整个上午了，但他也不嫌烦，他享受着这18年来从未有的聒噪。 

 即使扰了南飞的雁，惊了湖边的蛙，动了不言的情。

 他们俩就这样每天一起上学，放学，一起吃饭。李向阳像是有无尽的话题一样，每天都能在顾语耳边说个不停，顾语的脸上也多了很多笑容。那次李向阳看到顾语被他的笑话逗笑，一时愣住在桌上，筷子上夹着的荷包蛋又掉回碗里，溅了他一裤子面汤，他真的太喜欢看这个少年笑了。

 说不出的感觉，纯净又简单的眼神，眨巴眨巴，带着少年独有的清冷气息，不过又会很快消失，感觉他很会藏住自己的情绪，每一次笑都像是一个精美包装的礼物，会引起李向阳足够的好奇，会让他忍不住想细心拆下礼带，去属于这个少年的世界里游历一番。他知道少年肯定有属于他的故事，让他会在任何人面前小心保护好自己，但是他至少愿意在圣诞树下偷偷藏下礼物然后再轻轻踮着脚尖跑开。

 李向阳从这会儿开始，决定相信圣诞老人的传说。

 以前顾语不喜欢春天。 

 开学季，女生们会穿上新买的连衣裙，在周末时约上好友出去逛街。男生们会聚在一起相互比较过年时新买的篮球鞋。只有他会独自一人上学，放学，午饭，晚饭。孤僻的如同异类，但是没有人注意，人们会从他身边走过，碰掉他的书本，头也不回的离开，反正他自己会捡起来。

 顾语喜欢这个春天。

 春天有蓝的纯净的天空和少年会心的微笑，春天有绿的生动的柳枝和少年干净的短发，春天有白的澄澈的云朵和少年般温柔的斜阳。

 会有人在春天给他讲着青春，会有人朝着他努力奔跑，会有人带着薄荷味儿的阳光照向他的角落。

 以前李向阳很喜欢春天。

 春天终于可以脱去那些厚重的外套，他不喜欢那种被束缚的感觉。春天会见到很多朋友，他们会给他炫耀自己新买的球鞋，女孩儿们会邀请他参加周末的聚会，热闹而充实。

 李向阳爱上了这个春天。

 春天有少年羞涩的浅笑和夹杂太妃糖气息的空气，春天有少年细碎的刘海和夹杂巧克力香气的画布，春天有少年般安静的湖面和夹杂薄荷清香的薄唇。

 会有人在巷口柳树下等待，会有人手提着他爱吃的葱油饼，会有人带着牛奶味儿安静的回应他的眼神。

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“你想好考什么学校了吗？”李向阳坐在电脑前，扭头问顾语。这是顾语第一次进网吧，李向阳坐在位置上乐呵半天，看着少年手忙脚乱的操作着一切，俏脸涨得通红，然而最后只能带着求助的小眼神瞟向他。

 “成绩还没出呢，慌什么。”

 “我就想问问嘛！咱俩去一个学校呗！” 

 “你成绩这么烂，才不要呢。” 

 “你说什么？你说谁成绩烂？”李向阳假装面露愠色，抓住少年的后脖，把少年的脸转向自己，李向阳的手指很凉，指腹轻轻地摩挲少年后脑勺的头发，少年的头发很软，刮得李向阳手背痒痒的。少年被冰凉的手指冻得一激灵，低着头不愿看向李向阳的脸，半天支吾着说不出话来，上面一排牙齿轻轻咬着下嘴唇，留下一条淡淡的红痕。

 相处这么久了，果然看着我的脸还是会脸红啊。李向阳笑意盎然，真的太喜欢这家伙顺毛又害羞的样子了。

 “你真的，不准备和我一个学校？躲着我？你躲得掉我吗顾语？”说着，李向阳还对着顾语挑衅的吹了口气，刘海被吹得稀碎，少年的脸更红了。

 “你他妈流氓。”

 “我倒愿意做个小贼，偷心盗贼怎么样？你都承认我是流氓了，那我做点流氓的事儿不过分吧？” 

 顾语扭了扭头，挣脱了李向阳的魔爪，李向阳也只是笑笑没有追上去，他珍视少年所有所有情绪，羞涩，快乐，惊讶，无奈。这一切一切，他愿意封存在罐子里，贴上属于他李向阳的标签。这不是一种占有，因为日后的李向阳再提起这一切时，把一个个罐子打开，里面封存着的，发酵着的是他真正在意的那一整个青春。

 他乐于向所有人炫耀那个起先不断试探着，最后义无反顾奔向他的少年。 

 他在梦里把这些罐子和自己的骨灰翁放在了一起，自此之外，诺大的陵墓，别无他物。

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高考成绩出来了。两个人都考得中规中矩，能够勉强够得上他们两个目标院校的分数线。心里面的担子落下了，他们迎来了第一个特殊的暑假。

 “起床没，起床没！快起来，我带你去个地方！”电话那头，李向阳的声音传来，顾语睡眼惺忪的拿着电话，太阳透过窗子把整个屋子照的热烘烘的，风扇呼呼地吹着，听到是李向阳打来的，笑容瞬间就爬上了顾语的脸，“没起，不想起，这么热的天，哪儿都不想去。”换做以前，顾语打赌听见自己说话这语气绝对会吐出来。但现在，他似乎享受着对李向阳用如此矫揉造作的语气说话，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。

 “那好吧，那我自己去了。”而李向阳也总能心领神会一切，拿捏着顾语的小心思，电话那头立马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，和顾语一句轻声的“等我。” 

 这个世界的很多事都不是非黑即白，往往都处于灰色地带之中。可能对于一个人无限度的任性，是对信任最无赖的撒娇吧。

 情绪有一条底线横亘在那里，对于被在乎的人，也许总是有股无法言喻的额诱惑，去触碰，去试探，去跨越，这算是对爱的默许，又实在得寸进尺。

 我们用爱这个字，理所当然了多少过分，又用爱这个字，宽容了多少罪有应得。

 我们不是一条路开到底的列车，会靠站，会抛锚，会出事故，所有的选择和停滞，如果是能预知的，为什么要放任其失控。因为人不是上帝，没有与生俱来的能力，断任何事而不惑，我们都是在黑暗里前行的猎物，缓慢摸索着寻求庇护，又一边小心谨慎的避免威胁，安全感来自于庇护的抗危能力，在受到攻击之前，我们都自己小心地试探着，探底，有怕真探到了底。 

 但幸好，跨越了山海横亘的时间长河，我终究是找到你了，一起坠落，不在乎是否深渊等待着我。